跟母亲聊天，母亲说她感觉对不起我。我说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她解释原因，提到了经常跟她在一起的张阿姨和李阿姨俩人。张阿姨给她女儿投资了一个门市，李阿姨给她儿子买了个楼房。我听后，干脆利落地告诉母亲，你给我的投资，比一个门市加一个楼房还要多。
母亲给我的投资，就是在家境异常窘迫下咬牙供我读书。
我读小学的时候，元旦有个舞蹈节目，大部分女生都上台表演了。这时，老师问坐在座位上的我为什么不去。其实，我是心理自卑。跳舞起码要穿得漂亮一些，可我连个棉裤外套都没有，穿个大棉裤上台跳舞多难看呀。
有一年，过年的时候，母亲给我做了身新衣服，条绒布料的。母亲心灵手巧，集市上买的布料，回家用缝纫机做的。之后，连续两年，我都没有过年新衣。我跟小伙伴们说，我恨死这身条绒了，怎么也不破出个窟窿呢。小伙伴们给我出主意，让我脱掉，放在地上蹭。我照做了，但衣服还是没有破。最后，那身条绒，让我穿的，屁股和胳膊肘部位，都已经掉绒了，跟狗啃过一样，但终究也没有哪怕一小个破洞。条绒的结实，如此可见一斑。
那时，父母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供养着爷爷奶奶的吃吃喝喝以及头疼脑热的零药，还有我们兄弟姐妹读书。每天忙地撂下耙子就是扫帚，但日子过得仍是捉襟见肘。
在我回想我因为冬季没有一条单裤套在棉裤外面，而羞于上台跳舞时，在我抱怨有了一套条绒后连续两年都没有过年新衣时，我竟然忘记了我的母亲，忘记了她那时平日里穿的啥，过年穿的啥。怪不得人们都说，上疼下没有缝，下疼上没有空。
家里留存着一张照片，那是姥姥姥爷还健在时，一大家子人的合影。照片上，母亲穿着过年新衣。可我至今都记得，那是我姨为我母亲买的布料，又找裁缝店做的。母亲的那身新衣服，恐怕是我整个上学期间，穿过的最好的一身衣服了。
我是村里同龄人中，唯一一个考取大学的，尤其又是女孩子。那个年代，没有人热衷于通过读书改变人生。那个阶段，人们正忙着解决吃饱穿暖的问题。
我的同龄人陆续辍学下庄稼地了，而我还在读完小学，读中学。这里，我不得不提的是，小升初，我们整个小学只有两名同学读中学，一男生一女生，那女生就是我。在我读中学的时候，有好心人当着我的面，跟母亲说：“快让她别念了，回来还能给你打个下手，你也轻省点儿，一个丫头子，还想念到啥时候啊。”当时母亲只是一笑了之。
私底下，母亲跟我们兄弟姐妹说：“哪怕要饭吃也供你们上学。这庄稼地的活儿啊，没边没沿儿的，我这辈子受够了，不想让你们再受。”母亲不识字，她说不出“读书改变人生”这样的豪言壮语。但她那句“哪怕要饭吃也供人们上学”，说得是那样坚定，若干年之后，在我耳边回响，都是那样得铿锵有力。
我们兄弟姐妹，也终于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现如今，我们都在城里成家立业了。因富农身份而做了农民的父亲，一直都没能成为庄稼地里的好把式。但他却说：“他种出了好庄稼，那就是他的几个儿女。”
经常听朋友们说，年龄渐长，一读书就头疼。而我，最喜欢的就是读书，而且读起书来总感觉时间不够用似的。那一本本经典著作，穿越了千年时空，待我捧起，一一细读。最关键的是，在我认识的每一个字里，都深藏着我母亲的不容易。
每读一本书，跟着书中人物同呼吸共命运，仿佛自己也跟人物附体，过了他们的一生一样。人来到世上。只有一生，但可以通过读书，随着书中人物，经历各种不同的人生。人活一辈子，不就是各种经历和体验的过程嘛。正应了那句话，我们不能改变生命的长度，但可以改变生命的宽度。选择读书，丰富人生。
感谢母亲供我读书，让我的人生变得厚重。
——完——
（图片来自网络，如侵必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