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往事之春夏秋冬

引子:

对于我来说,最美的回忆在30年前的北大荒。每到节假日,我们姐弟三个连同老李家三个孩子、老田家两个孩子、老崔家两个孩子,便会回到父母们远在50里外种地的家——“北大荒”。那里没有电、没有自来水、没有小卖店,有的是春的勃勃生机,夏的山清水秀,秋的硕果累累,冬的白雪皑皑。有的是四座泥土房内外,我们经久不散的笑声。

春——挖婆婆丁

过完年,遇到的第一个可以回北大荒的节日便是“五一”了。对于北纬50°左右的地方来说,“五一”前后小草才会探出一点点头。其实,比小草更先探出头的是婆婆丁。婆婆丁,学名叫蒲公英,但是我们更习惯叫它婆婆丁,叫着顺口,听着顺耳。

我们一帮孩子,聚集到一起,每人挎着一个小篮子,撒欢似的向田野里跑去。不一会儿便像散开的星,东一个,西一个,北一个的。

妹妹年纪小,总像一个小尾巴似的粘着我。弟弟小腿快,总是会跑得很远。

其实,根本不用跑太远,婆婆丁生命力极强,路两边,房前屋后,田埂上下,庄稼地里,到处都是。只不过,婆婆丁刚出的时候,容易被去年的枯草盖住,所以,一开始挖的时候,要特别的细心,只要发现一点点婆婆丁叶,便要会俯下身,扒拉扒拉枯草。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镰刀头或者小铲子,在婆婆丁旁挖下去,一掘,整个婆婆丁就被挖了出来。抖落抖落婆婆丁身上的泥土,往篮子里一扔,继续找下一棵。

如果谁发现哪里的婆婆丁特别多,便会扯着嗓子喊:“喂——快来啊——这里有好多啊——”我们便会拔腿向他跑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小篮子便装满了。我们便找一处背风的地方,将挖到的婆婆丁倒出来,一个个捡着择,枯草择掉,根择掉,只留下叶茎。

婆婆丁的根像长长的圆形锥子,上粗下细;靠近根部埋在土里的叶茎纯白色,露出地面的叶茎则是翠绿色。

如果谁择得慢,先择完的就会帮助他;如果谁挖得少,挖得多的就会匀给他一些。最后,都满载而归,满意而归。

那些年月,日子不太富裕,整个冬天吃的都是腌菜或者干菜,即使到了五月份,餐桌上也难得见到点新鲜的蔬菜。婆婆丁虽然吃起来有些苦,但是与大酱一配,总觉得味道特别的美妙。园子里种的一些青菜陆续上桌后,婆婆丁就逐渐退出了餐桌。更主要的一个原因是,长大的婆婆丁,苦味越来越浓,再爱它的人也有些受不了了。

但是,婆婆丁的价值绝没有到此结束,我们依然会去挖它们。把它们挖回来后,在菜板上剁碎,掺上点棒米面或者麦麸子,倒进去点水,一搅合,端给鸡鸭鹅,它们吃得可香呢。

吃完婆婆丁,我们还会做“婆婆丁游戏”。我们通常围成一个圈,脸朝外,嘻嘻哈哈地单腿站立,抬起另一条腿弯着,顺时针或者逆时针搭在挨着的小伙伴的腿弯处,依次连接下去,最后形成一个圈,然后顺着一个方向跳着转。几个人分成两组,用手打着节拍,两组轮流念:

婆婆丁,开啥花?

——开黄花。

你老婆婆死了谁当家?

——我当家。

说完最后一句,大家站定,不说、不笑、不动,看谁坚持得最久。若有人坚持不住,先动了,大家就指着他哈哈大笑,每次我们都笑得很开怀。

婆婆丁生长极快,用不了一个月,就会开出黄色的小花,状如“小太阳”,煞是好看。我们总喜欢蹦蹦跳跳地去采婆婆丁花,一边采一边玩,别在自己的身上,撕碎了向小伙伴撒去,拿回家插在小瓶子里,都是我们经常做的事。我们每天采,但是每天都有新的“小太阳”再出现。

慢慢的,婆婆丁的中心处,便会长出一支细长的管,管的顶部会结一个白色的绒球,看上去非常可爱。一阵风吹过,绒花飞散,任意飘落,生根发芽,进行新一轮的生命轮回,再给我们挖婆婆丁的机会。

那时的婆婆丁,放在嘴里有些苦,搁在心却永远甜。

夏——河里抬鱼

暑假还没到,我们就会提前告诉父母,让他们千万别忘了给我们买抬网,因为下河抬鱼可是我们朝思暮想的事。

抬网的网眼比纱窗的眼大,比渔网的眼小。在一米宽的抬网上截下一米半长,左右两侧固定在两个一米半左右的棍子上,露出的半米棍子当把手。为了让抬网下河后不至于漂起来,会在抬网的前端沿着抬网系上一道铁链。再准备一只水桶和一把笊篱,工具就全齐了。

从家门前的路到河边,是约两里地宽的草甸子。由于小河总是弯弯曲曲,我们总是会寻找小河的大甩湾处——离路最近的地方下河,这样就可以少走一些草甸子。我们一行人,最大的扛着抬网,深一脚浅一脚地趟着草在前面打头,后面的人依次跟着。伴着笊篱碰撞水桶的节奏,我们唱到:“鱼呀鱼呀快上钩,没有大的小的也将就。”

我们对于这条小河是很熟悉的,河水最深的地方也就到腰,所以不存在什么危险。河流不是很急,总是慢悠悠地日夜不息。我们来到河边,依次下到河里。如果去的是我和弟弟、妹妹,通常是我和弟弟抬鱼,妹妹负责跟着捡鱼。

没经验的时候曾逆水抬鱼,费了很大的劲不说,收获还颇为可怜。当时觉得顺水轻松,鱼儿一定都喜欢顺水游。其实,恰恰相反,鱼儿多喜欢逆水游,一来鱼儿多以浮游生物为食,逆水捕食更方便;二来逆水进出鱼鳃的水流相对速度较快,更益于鱼儿呼吸。所以,顺水抬鱼更合情合理,这样不仅容易截鱼上网,而且人走起来也容易,可以抬到更多的鱼。

小河总共两三米宽,河底多是细沙和一些小石子,很少有淤泥,所以不搅合的情况下,多是清澈见底的。抬鱼的两个人下河后,顺流站定,一人拿着一根抬网棍,一手在前,一手在后,一人将棍的前端插在河底与河岸的交汇处,一人从河中央向前走几步,与河岸成45度角,也将棍的前端插到河底,张开抬网,截住水流,两人同时往前快走,靠河岸的人不断用棍的前端捣着河岸底,走十来步,抬网前端往起一撅,鱼呀、虾呀、蝲蝲蛄啊,就都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河岸两侧长着特别多河柳的缘故,河里的柳根鱼特别多。这种鱼都不大,最大的也就20厘米左右,身体侧扁,背部灰黑色,腹部白色。将抬到的柳根鱼去内脏洗净,下油锅一煎,再放点自家做的黄豆酱,撒上点葱花,那味道可真香。除了柳根鱼,还会有泥鳅鱼、老头鱼、鲶鱼、扁担钩子和七星鱼等。老头鱼有的地方也叫山胖子,用它炖土豆黏糊好吃。扁担钩子和七星鱼我们是不吃的,会把它们直接扔给鸡鸭鹅。要是能抬到鲶鱼,那可真是太幸运了,我们准能欢呼半天。一条鲶鱼,就够一盘子。俗话说得好,鲶鱼炖茄子,撑死老爷子(男性老人)。可见人们对鲶鱼的喜爱。蝲蝲蛄对水质要求极高。那时,种地很少用化肥、农药,河水一点都没有被污染,每次都会捞到很多的蝲蝲蛄。如今,在那条小河里再也见不到蝲蝲蛄的身影了。我们也管蝲蝲蛄叫蝲蛄夹,它形状似龙虾。长大后我们才知道它的学名叫东北黑鳌虾,又名长白山龙虾,草龙虾,营养非常丰富。可惜当时我们并不把它当好东西,只是偶尔挑几个大个的,下油锅里炸一炸。熟后颜色鲜红,煞是醒目。然后把壳掰开,抠里面的肉吃。剩下的大部分,生着剁一剁,就直接扔给鸡鸭鹅了,它们吃后可爱下蛋了,蛋黄那个黄呦。

当年的鱼虾真是多啊,真是应了那句“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跟在我们身后收鱼的小妹妹,空闲的时候用笊篱捞水玩,经常会有意外收获。我们的裤腿、鞋里,也经常会钻进去小鱼和蝲蝲蛄。弄得我们痒痒的,总是笑着把它们抠出来。在河里,我们最愿意抬的是有水草的地方。找见一片水草,我们在水草的上游站定,张好抬网,棍子的前端触地。其中一个人喊一声“跑——”,两个人便飞快的向前跑去,到头猛一撅,就见抬网中央出现了一个大坑,里面满是“战利品”。跟在后面的小妹妹,紧跑着跟上来,用笊篱往抬网里一舀,再往水桶里一倒,她的工作便完成了。其实,用不了多大会儿工夫,我们的水桶就快满了。

借着水的浮力,在水里拎着水桶不觉得沉,一上岸可就不一样了。多数时候,我们都需要找个棍子,两个人抬着水桶回去。

一进院门,最先欢迎我们的是鸡鸭鹅,它们叽叽嘎嘎叫着,仿佛在说:“美味来了,美味来了!”我们也经常用笊篱敲打着水桶,对着屋里的大人喊:“美味来了,美味来了!”

秋——蹬车看电视

对于农民来说,秋收是最忙的。当时还没用上各种机械设备,地里的黄豆需要割,饭豆需要拔,土豆需要挖,玉米需要掰……然后,还要把它们运回家,该分类的分类,该装袋的装袋。每到秋天,总是有干不完的农活,收拾不完的东西。

学校考虑到中秋节和国庆节离得较近,我们又都是农民家的孩子,所以就两个节日的假合起来放,孩子们回家多少能帮父母干点力所能及的事。

父母终于盼到了收获的季节,再苦再累也掩盖不了脸上的笑意,见我们回来帮他们,他们打心底里高兴。为了犒劳我们,老崔家崔大爷想到了一个妙招。种地的家不是没有电吗?他想了一个办法发电,居然让我们看上了电视。

不知道崔大爷从哪里倒腾来了一个17寸的老式彩色电视机,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一个很小的发电机,以及一些其他的小设备。

不识几个大字的崔大爷,将自行车倒过来,车轮朝上;在脚蹬子后上方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固定上一个木制的方凳,方凳上系上一个屁股垫,我们小孩坐在上面脚刚好能蹬车蹬子;自行车再与发电机相连,发电机再与电视相连,这样就能看电视了。

记得那天吃完晚饭之后,崔金柱跑了进来。一进门就喊:“快走,快走,上我们家看电视去!”

“什么?看电视?”我们异口同声地问。

“对,我爸弄的,我们家能看电视了。”他自豪地说。

“没电怎么看电视?”我爸在坑里慢悠悠地说。

“魏叔,你就别管了,去我们家看吧,到时候就知道了。”他迫不及待地说。

我们几个穿上鞋,跟着崔金柱又跑到后院的老李家,叫上李玉坤、李秀坤和李殿坤。走到老崔家院门口的时候,正好遇见田海山、田海峰跟着崔金香也到了。我们急急忙忙进了屋,崔大爷笑着对我们说:“谁力气大,第一个来,赶紧坐到凳子上!”

“我!我!”崔金柱自告奋勇。看来他爸已经给他演示过了,他很清楚应该怎么操作。

他坐上去之后,崔大爷指挥道:“蹬,蹬起来,让车轮转起来。”

只见崔金柱将脚放在脚蹬子上,一用力,快速地蹬了起来。崔大爷打开电视,电视“唰唰唰”出现了响声,紧接着屏幕上一片雪花,我们高兴地欢呼。崔大爷笑着开始拧调台钮,中央一、中央二、大兴安岭台……每拧出一个台,我们都会喊:“出来了!出来了。”可惜,拧了一圈,只有四个台,其中一个台还看不太清楚。但是,这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惊喜了。当时,有一个台正在演傅艺伟版的《封神榜》,大多数人赞成看这个。我们刚在炕沿上坐定,我爸我妈和姐姐,田大娘和田大爷,李叔和李婶,陆陆续续都来了。我们赶紧起身,让父母们坐到炕沿上。他们的热情也很高,和炕里的崔大爷、崔大娘不断聊着天。我们则抢到凳子的坐凳子上,没抢到凳子的站在坐凳子的人后面。来了这么多人,这让本来就不大的泥土屋装满了热闹。

我们津津有味地看着,仿佛忘记了周围的所有。父母们不时瞅几眼电视,再看看我们,露出欣慰的微笑,相互小声地聊着。

由于崔金柱开始蹬得飞快,没过多久,他就累得气喘吁吁。蹬速慢了下来,电视屏幕有点暗了。又过了一会儿,电视突然一下子没画面了,我们大呼:“不行,不行,快蹬!”崔金柱又快蹬了几脚,电视又出来了。

弟弟见此情景,赶紧凑上前,说:“来,换我。”

崔金柱下来,弟弟换上去,又能继续看电视了。

弟弟下来,我又换上去;我下来,崔金香又换上去。除了还太小的妹妹之外,我们几个轮着上去蹬。在蹬车发电的过程中,我们慢慢摸索到蹬车看电视的窍门。如果蹬得太快太用力,很快力气就用完了。如果蹬得太慢太无力,电视就会时断时续。所以,不快不慢正好。在我们这些孩子中,蹬得最好的要数崔金香,她蹬的电压最稳定,时间最长久。

我小时候有点胖,蹬一会儿就开始冒汗,每当这时候,爸爸就笑着说:“二姑娘加油!多蹬一会儿,你不仅能看电视,还能减减肥,一举两得多好啊。”我一想爸爸说的也有道理,不禁加快了脚步。

我们看得正起劲呢,电视剧演完了,接下来是广告时间。田大娘站起来,对田海山、田海峰说:“咱们走吧,回去早点睡,明天还得干活呢。”

崔大爷急忙说:“着啥急,让他们再看一会儿吧,这才八点多。”

“明天还不少活呢,这可不早了,明天让他们再来看。”田大爷也顺着田大娘的话,转过头又对我爸说:“他魏叔,你们不回啊?”

“回,回!我们也得回去了,明天还得起早。他们几个也要跟着捡落下的庄稼。”

说着,一屋子的人都站了起来,陆续走出了屋子。崔大娘、崔大爷把大伙送到院外,嘱咐我们明天好好干活,吃完晚饭再来看电视。我们大声答应着,与他们挥手告别。

老田家的人往南走,我们家和老李家的人往北走。一路上,大人们聊着秋收事宜,我们则讨论着电视剧里的人物。晚上躺在炕上,还在想今天看电视的事,觉得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居然可以这样发电,这样看电视。想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我们干活干得特别起劲儿。吃完晚饭,便兴奋地往外跑:“蹬车看电视去喽!”

冬——除夕小联欢

收完秋之后,父母们本应该收拾收拾东西回到村里的,但是随着年头的增多,北大荒家里的生活用品、饲养的动物越来越多,再加上还有些种子、农具等,往村里搬起来特别麻烦,所以索性就不折腾了,就在北大荒过冬。这正是我们希望的。

我们戴着棉帽子、棉手闷子,身上外面穿着买的棉大衣,里面穿在妈妈给做的棉袄、棉裤,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上,时不时被雪坷垃绊倒,顺势滚来滚去。捣蛋孩子瞅准机会,准会往倒霉孩子的脖子里塞雪。顿时,倒霉孩子一蹦三尺高,又气又笑地追着捣蛋孩子跑,撒播一路的欢笑。远远看去,就像几个小熊在雪地里撒欢。

我们家的房后有一座山,山上没有太多的树。我们几个经常一人拿一块纸壳子,浩浩荡荡地登到山顶。将纸壳子往屁股底下一垫,两脚往后一扒,就开始往下滑。有时候横向一排,比谁滑的最快。有时候纵向一队,比谁的技术更好。前面的人滑的不快后面的人就撞上来,依次撞击,就像碰碰车一样,越是“惨烈”我们觉得越过瘾。

待到零下四五十度的时候,父母们就很少让我们去雪地里疯跑了,因为实在太冷了,怕我们感冒。进了腊月,天总是黑得很早,通常下午四点左右,天就已经黑了,夜可真长啊。为了打发漫长的夜,我们每天晚上都会去老崔家看一会儿电视。通常我们是不拿手电筒的,而是拿着我们自制的罐头瓶子“灯笼”。做法很简单:找一个吃过的罐头瓶子,里面粘上一截蜡烛。罐头瓶子口上缠上一圈铁丝,铁丝的对称点上再系上一道梁,梁上系上一根棍子,当作挑把。点上里面的蜡烛,罐头瓶子“灯笼”就做成了。

除夕那天,天一黑,我们便挑着“灯笼”走在前面,父母们跟在后面,赶往老崔家。因为大伙商定,除夕夜要在老崔家联欢。我们到后不久,老李家、老田家的人也到了。大人们互相让着上了炕,我们小孩互相打闹着坐在小板凳上。

“孩子们,别闹了,我们联欢会现在就开始了——”李叔敞开嗓门喊了一句,我们顿时安静了下来,绷着小脸听李叔接下来会说什么。

“我们全村就这么多人,都来全了,之前就跟大伙说过,每人准备一个节目。关键时刻,可别掉链子啊。”李叔这么一说,我们全笑了。“时间不早了,我们现在就开始,我们完事了正好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看他们有咱们演得好嘛,哈哈,哈哈。”我们也跟着哈哈起来。

“谁第一个上呢?”李叔念叨着,瞅瞅这个,瞅瞅那个。我们也互相看着,其实谁都不想第一上,毕竟有些不好啥意思呢。很快李叔的眼神锁定了李殿坤,说道:“老闺女,你嗓子亮堂,就第一个来吧,唱首歌,给我们开个场。”李殿坤的嗓子好是出了名的,号称“小百灵鸟”。她来第一个,绝对能开个好场。

这小丫头一点不扭捏,他爸爸的话音刚落,她便站了出来,冲我们笑了笑,说:“我给大家唱一首《铃儿响叮当》,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我们滑雪多快乐,我们坐在雪橇上。

……

随着“小百灵鸟”的歌声,我们的思绪也回到了在雪地上撒欢的场景。我们的思绪还没有回来,她的歌已经唱完了。

“好!呱唧呱唧(鼓掌的意思)。”崔大爷话音未落,我们便使劲的“呱唧”起来。

“孩子们都来了一个了,接下来是不是该我们大人表现表现了?”李叔笑着问。

“好——”我们高声喊着,“我们要听魏叔讲故事。”

我爸除了干活,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听评书,因而他的肚子里总有讲不完的故事。他在我们孩子中是非常受欢迎的。

“好,我给大家讲一段评书!”我爸的话音未落,大伙热烈地鼓起掌来。我爸接着说,“我给大伙来一段‘大黑脸’(行业术语,其实就是《包公案》)”大伙又鼓起掌来。

我爸伸出两手,掌心向下,压了压,示意我们安静。然后顿了顿嗓子,咳嗽了两声,张口便说了起来。我们瞪着乌黑的眸子,竖着小耳朵,静静地听着,顺着跌宕的情节,这小心脏忽上忽下的。

大约讲了十分钟,我们听得正起劲,我爸眼珠子一转,笑呵呵地说道:“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不行,不行,我们还要听。”我们朝他嚷嚷着。大人们看着我们笑,爸爸朝我们挥挥手,意思是不讲了,看来他是故意留下悬念,吊我们的胃口呢。

“好,歌我们听了,故事我们也听了,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做个游戏了?”李叔问道。

我们大声回答:“好——”,房盖都快被我们喊塌了。

“我们玩个什么游戏呢?”李叔边思考边念叨。

“我们来个掰手腕吧?我来跟大家掰。”崔大爷大声说。

“不要,不要,我们掰不过你。”我们喊道。

大人也纷纷说:“是啊,你那么大劲儿,谁掰得过你啊?”

崔大爷赶紧说:“我单只手,你们大人可以两只手,小孩可以四只手,这样还不公平吗?”

这个提议好,我们一致同意。崔大爷的力气大是出名的,因此谁敢跟他单挑啊。崔大爷有个外号叫“崔八个”。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说起来还有个典故呢。从小他就吃的比同龄人多,长得比同龄人快。年轻的时候,村里有户人家盖房子,叫他和大伙去帮忙,他一个人干的活比三个人干的还多,盖房子的那家人很高兴,晚饭做了好几样菜,烙了很多张大油饼。一张油饼就有大盘子那么大,正常人吃两三个也就饱了,能吃的吃四五个也撑得不行了。崔大爷一吃就是八个,当时就把人们惊呆了。从此,“崔八个”这个名字在村里就被叫响了。因此,他说他跟大伙掰手腕,大人小孩都不同意。不过,他说他单手,大人两只手,小孩四只手,我们觉得应该有胜算,跃跃欲试起来。

支上炕桌,比试者分坐两端。第一轮崔大爷战田大爷。崔大爷一只手,田大爷两只手。李叔一声令下,两个人较上了劲。崔大爷和田大爷家的孩子分别给自己的父亲加油,我们和老李家的孩子则见谁处于下风就给谁加油。起初,田大爷占上风,渐渐的将崔大爷的手压倾斜了。我们加油声响彻整个屋子,其他的大人们也不断给他们鼓劲。田大爷的脸憋得通红,崔大爷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突然,崔大爷双腮一鼓,猛一使劲,一下子就将崔大爷的手掰了下去。田大爷上半身跟着趴在桌子上,崔大爷举起双手左右摇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们热烈地鼓掌,田大爷家的几个小伙伴直叹气。

第二轮崔大爷战李叔,李叔铆足了劲儿,苦战半天,依然没逃脱失败的命运。

第三轮崔大爷战我爸。毫无悬念,崔大爷胜,我爸输。我爸个子小,身体瘦,根本不是崔大爷的对手。李叔刚说“开始”!崔大爷猛一使劲,我爸的手便被压在了下面,简直是秒杀。大家哄堂大笑,我爸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接下来就该我们孩子们了,我们先派出最大的姐姐和田海山。崔大爷的手往那一支,任凭姐姐和田海山使劲,他的手就是纹丝不动。崔大爷笑吟吟地看着我们,挑衅般地说道:“这俩孩子,怎么不使劲呢?”田海山咬着牙说:“我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大伙大笑了起来。

“孩子们,再上两只手。”李叔说。

“好嘞,我来。”弟弟撸了撸袖子,加入了战斗中。但是崔大爷的胳膊就好像在桌子上生了根一样,一动也不动。

“再来两只手。”崔大娘喊道。

我们又添进去两只手。崔大爷笑着说:“这都八只手了,不能再加了。”说话之间,崔大爷的手被我们压的有一点点倾斜了,但是就是不倒下去。

我们边喊着“快了,快了”,边纷纷把自己的手加进去。崔大爷嘴上喊着“不行了,不行了”,手倒了下去。我们欢呼起来,崔大爷终因寡不敌众输了。崔大爷甩了甩手腕说:“这帮小牛犊子,劲儿还挺大。”

接下来,田大爷拉了一段二胡,崔金柱练了一段武术。

李叔向来嘴皮子利索,说话风趣幽默。这么多年,李婶在跟他斗嘴皮子的过程中嘴上功夫得到了锻炼,也厉害得不得了。于是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斗嘴,说了一段相声,我们被他俩逗得哈哈大笑,将晚会推上了高潮。最后,我爸和我妈唱了一段黄梅戏《夫妻双双把家还》,虽然调不是很准,但是我们听得津津有味。

八点到了,中央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晚会很精彩,但是我们还是觉得我们的小联欢更精彩。

后记:

时间真是无情。当年还是孩子的我们,都进入了而立之年,或不惑之年;当年还身体强壮的父母,都已两鬓斑白,或已不再人世。时间真是有情。它带走了那么多的烦恼,那么多的痛苦,却没带走我那记忆深处的欢乐。走的越远,念的越深。好想回到童年,去到那个叫做“北大荒”的地方,抱抱身体健壮的父母,抱抱童年的小伙伴,抱抱那个快乐的自己。

作者简介

魏凤莲,女,汉族,教师,青少年教育作家。祖籍山东,出生于黑龙江,成长于呼伦贝尔。心系教育,爱好写作,擅长将中外教育学、心理学知识和先进的教育方法、技巧糅合在一起,形成一套独具特色的教育理论和方法。先后出版了《聪明宝宝是教出来》《儿童心理分析》《最好的疼爱,是手放开》《哈佛凌晨四点半—小学图文版》《九型人格——全世界通用的性格分析工具》《借口心理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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