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一节领养的孩子
“吴家养了个小孩子!”这个消息像飞了翅膀一样从村东头飞到村西头,又从南头飞到北头,终于在村子中的小店里落了下来。
“哪是养的孩子?这么多年不生,抱个丫头回来压压子。”吴二一边啪啪啪洗牌,一边说道。
“早上我去看了,长得就像刷锅把子那么大一点点!”沈二秀边说话边用手比划着,“嗯呐,你们都还没看过吧?一块旧包被裹着,就一张小脸露出来,又黑又黄,眼睛都睁不开,我看他们能把她养大?”“嗯呐,听说还是抱的一个亲戚家的。现在计划生育抓得紧,到处罚款,扒房子,抢粮食,房子上瓦都揭开了,实在没办法了!”二秀咽了一口水又摇了摇头。
“快点快点,下一个谁来?好,我先走,红桃三,走!”吴二甩出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小店里充满了喧哗与热闹。小店不大,就三四十个平方,一小半用来做饭睡觉,一大半用来摆着零零散散的杂货。洗衣粉,肥皂粉,女人的雪花膏,男人的香烟,小孩的冰棍,老人的大烟袋,学生的橡皮擦铅笔头,这里都有。村里人累了乏了寂寞了,都来这里坐一坐,乘乘凉,拉拉呱,喝点水,抽根烟,一天天就这么过去了。
“这个孩子能养大吗?”吴叔吴婶确实不知道。
吴婶只知道她过门三年了,肚子却一直大不起来。方圆几十里,不管是门口挂着牌子的长须飘飘的老中医还是弯弯绕绕躲在巷子里没牌子的江湖道士,她都去瞧过了,药是大把大把地吃,汤是大口大口口地喝,苦的咂嘴,舌头发麻,胃都倒出来,她还是一直不见动静。
顺着村外的那条小路向西走,大概七八公里远,就是吴婶的娘家,那地方大多姓杨,又叫杨家湾。吴婶个头不高,勉强超过一米六零,梳着两个油光光的小辫子,胯骨很宽,腰粗粗的,百来斤的稻子麦子扛起来就跑,是个干活的好能手。
有一年芒种时节,吴家村开现场会,吴婶作为杨家湾的代表到我们村里做示范。只见她头上戴着一个凉帽,一手拿着大巴秧苗,一手插秧,弯一下腰后腿一步,没到半晌功夫,就插满了一大块田,秧苗一排排一列列非常整齐,好看极了。“哎吆!”吴婶突然叫了一声,原来脚上盯着几个蚂蟥,还在吸血呢,吴婶什么也没说,随时捏死了这几个家伙,甩一下小辫子就到村委会吃饭了。边上的吴叔看得目瞪口呆,“天下还有这么豪爽的女子!”吴叔说从那时候起,他就想跟她好了。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吴老书记和未来的亲家还是老表,只是上一辈嫁到南方去了,所以这一辈平时不大走动,现在亲上加亲,能不叫人欢喜吗?老书记家大儿子娶亲,那可是不能马虎的,提亲、说媒、定亲,迎亲一个礼数都不能少的。
过门那天,吴婶端端正正地坐在自行车后面,身上穿着粉红棉袄,下边是蓝色的棉裤,脖子上围着灰色的大围巾,脚上穿着新的红的大棉鞋,绣了一团紫色的玫瑰,胸前配着五色绸子,确实好看。
乡里村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当年和吴老书记一起挤牛棚一起“坐飞机”低头向人民交待“历史问题”的“五七干校”老校友们也来了。场面真是热闹,喇叭足足吹了一整天,阿诗玛一包一包地拆,洋河大曲一瓶瓶地开,村里人都竖大拇指。多年后吴婶说,她只记得敬酒的时候,坐在上席的吴老书记却站了起来,脸红红的,摇摇晃晃,说话也语无伦次:“你姑心里苦啊!侄女,你以后多……我们家小计没什么本事…….”一仰头一杯二两白酒就下肚了,趴在桌子上抽泣。(此为本人原创,禁止使用、二次转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