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溜散文邻居洋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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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溜打我记事起,就认识洋阿。他住在沟里,我住在沟上,他的家在掏进我家院子下面的土窝子里,这样我们就成了邻居,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地下。平时母亲不让我们使劲蹦啊跳啊的,生怕我们震动过大,把下面的土窝给震塌了,砸伤了下面的洋阿。清楚记得村里的人都这样叫他洋阿,所以我们小孩子们根本无从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便都跟着叫,无论谁叫他,他都会对着你笑。之所以会对着你笑,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听懂你在说什么(唯有靠近他的耳朵大声说才能听到),只是认为你是好心好意地在给他套近乎,是对他的一种尊重。后来才知道,叫他洋阿,是因为他曾经出过国,曾经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当过炮兵,所以“洋”。又因为在打仗的过程中,他看到战友们倒下了,自己一个人完成了装弹、上位、瞄准,打向美军的飞机,同时飞机上的炸弹也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炸响,本来以为他阵亡了,后来却醒了过来,只是,他的耳朵近乎全聋,眼睛一挤一挤的,同时他的头也变得不由自主地上下点着。所以不论谁给他说话,他都听不明白,但又装作已经明白,并不住地点头说“阿”,这样“洋阿”就叫开了。当时我们小孩子不懂事,看到洋阿老是点头的样子很好玩,就又给他起了一个外号“磕头虫”,和大人们的叫法合起来就是“洋阿磕头虫”。一群孩子只要有空就会跑到他家去转一圈,因为进他的家就像钻地道,进去很深的黑灯瞎火中,才会有一片非常宽阔的空地,里面即能睡觉,也能做饭,就是做饭时烟出不来,经常会把洋阿呛得够呛跑出来,打两个阿嚏,急促地喘上几口新鲜空气再跑进去继续烧火做饭。我们也会跟在洋阿的身后,像一起捉迷藏,学着洋阿的样子跑出来,打两个阿嚏,急促地喘上几口新鲜空气,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眼泪都呛得流了出来,依然哈哈地傻笑着。洋阿从战场上回来后,因为耳聋,又不住地点头,在点头的同时还会不住地挤眼睛,所以没有人愿意嫁给他。虽然住在土窝子里,但仔细想想那地方也真的有不少优点,冬天因为不透风,所以里面很暖和,夏天因为太阳永远晒不透,所以里面很凉爽。那简直就是我们小孩子们的天堂。没有媳妇陪着他,他就把我们这帮小孩子当作朋友,有时,洋阿会拿出自己煮熟了的地瓜分给我们一人一小半一起吃。他从来没用过刮胡子刀,长长的胡子盖住了褂子上的第三个扣子,那煮熟的地瓜往嘴边一放,猛一磕头,那瓜瓤之上也都粘满了胡子,每当这时,会有人忍不住悄悄喊一声“洋阿磕头虫”,大家便会不约而同地喊起来,同时又哈哈地放声笑着,跑开了,生怕洋阿会追着打我们。尽管都知道他对我们挺好,说不定他还会因为我们吃了他的地瓜而开心,甚至还会短而急促的吆喝:慢点,别摔倒了!但我们还是都会比兔子跑得还快。我们的家里都是凭借生产队里的工分生活,没有工分就分不到粮食,分不到粮食就得挨饿。除了一时看不见摸不着的工分之外,农村人的兜里几乎没有钱。但洋阿不同,每月有国家补助的生活费,这生活费就是钱,这钱能买到只挣工分的农村人买不到的东西。特别是他买了一台收音机,让我们这帮孩子大开眼界,收音机比我们的课本大不了多少,但洋阿在收音机的外面装了个皮外套,皮外套上还有一个长长的背带,背在肩上的感觉,总能让人误以为是一个军人背着一支驳壳枪般的威武。一帮孩子都会在地上打够了滚之后,再爬到洋阿的床上去,嚷着叫着让他打开收音机,有时候他也会把收音机捧在手里,然后再举到头顶,说上几句电池没电了的推辞话,最后还是经不住我们上面胳肢他的脖子和胳肢窝子,下面胳肢他的肋巴骨,让他笑得不亦乐乎,跪地求饶。最后乖巧地给我们打开收音机,放在床的中间,听着里面的歌曲,我们围了一圈,或躺或坐,或说或笑,或唱或跳,天天就像过年般热闹。那时的我们,都把洋阿当作了自己的朋友,偶尔在家有好吃的,总也边吃边往外跑,目的是留下一半给洋阿。洋阿即不客气,也不嫌弃,从我们脏兮兮的手里接过,假装他很爱干净,把接到手里的食物用嘴去吹吹,好像他这一吹,可以把我们手上粘在食物上的脏东西都能吹掉。洋阿家的“洞”门坐北朝南,因为是在沟里,晴天的冬日,在他的家的周围坐满了晒太阳的人。男的大多戴着能够护住耳朵的棉帽子,袄上不系一粒扣子,只把对襟相互一裹,外面扎上一条绳子,在扎着绳子的中间插上自己喜欢的旱烟袋,下身为了活动方便,都穿着一条衩裤。而女的则各不相同,有的围了一条方巾,有的也戴着一个小绒帽,偶尔也夹杂着不少戴着网子的人,她们个个都是小脚,那小脚看上去个个就像个捣蒜的锤子,女人相同之处便是手里多少都带着针线活。他们李家长张家短,个个洋溢着冬日的温暖。偶尔轮流着说故事。而洋阿在人们中间一会冲着这个笑笑挤着眼睛“磕”一下头,一会冲着那个笑笑挤着眼睛又“磕”一下,时不时地拣起人们的落落笑。当人们看到洋阿也在笑的时候,笑得更欢了,似乎洋阿的笑就是浇在火上的油。当洋阿与人们一起晒着太阳的时候,他的衣服上时常被晒得冒出淡淡的热气,同时散发着一种似是而非的焦糊味,可能是他的棉袄棉裤都是一个冬天穿上再也不会脱下来换洗一次,加上一个冬天也不会洗上一次澡,无论是棉袄还是棉裤,无论是衣表还是衣里,都会像蒙上了一层灰的镜子一样发着淡淡的亮光。冬天的我们不会和大人一样能够老实地坐在北墙根里晒太阳,有时就会去串树叶做柴火。用一段铁丝当针头,铁丝后端弯一个小鼻,拴根长线,线的末尾再系上一个小木棒。拿着铁丝前头扎上落在地上的树叶的中间,然后用手把树叶撸到后面的长线上,慢慢地一片一片地多了,整个长线上全排满了树叶,像条长龙,被我们拽着,摇摇晃晃地一会儿左右爬,一会儿上下跳,一会儿我们大家的长龙又汇聚在一起表演群龙舞。我们玩够了,才把那些树叶拿回家,看到家长在沟里洋阿住的地方晒太阳,干脆就把我们串的树叶直接送给洋阿让他当烧火的柴,洋阿就会挤眉弄眼地笑得露出了发了黄的牙,不住地对着我们点头。我们一家三代大大小小有十多口人,住在一个院里天天就像开会,一家人共用一口大锅。特别是吃饭的时候,第一个人吃饭的人几乎把碗里的饭吃完了,最后一个盛饭的还没有盛好。那时候的活累,又没有什么好吃的,显得人都特别能吃,我的一个嫂子曾经一顿喝了八碗野菜糊涂。吃完了饭刷锅洗碗的水留着喂猪饮羊。如果赶上数日阴雨连绵不绝,路上泥泞不堪,无法去沟里的井里挑水吃,就会把水桶放到房檐下接雨水,沉淀一段时间用来做饭。但是,烧火用的柴烧光了,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村里村外,屋里屋外,天上地下,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一片,只能靠把一日三餐减少为一日一餐来节省。一旦天晴,空中升起太阳,就会有大量的人到山上去打柴。我的小叔叔就是上山打柴中的一个。那天,他去打柴,割了许多山上的,捆成了一捆,觉得不够多,就顺便又砍了几个柏树的树枝夹在了柴草中间。结果被看山的人给逮着了,说要罚他四百元钱。当时的猪肉只要几毛钱一斤,四百元能买将近八百斤猪肉。不交钱,就送到派出所坐监去。在只有工分没有钱的年代,我们全家十多口人在那天的晚上哭成了一团,但是,哭又哭不来一分钱,就算把小叔叔打死卖了,可能也凑不够。一直到我父亲临终之前,提起这件事,就泪流满面。一家人围坐在南屋里哭到三更半夜,哭累了,哭困了,各自或坐或仰,死一般地沉默。我一会倚在门框上,一会又站到母亲的怀里去,感到孤苦伶仃,似乎被扔到了地球之外,就像家里死了人在准备发丧。伴随着黑暗的夜晚,阴森、恐怖、凄凉。小叔坐在一个角落的小板凳上,双手抱着头,偶尔不知所措地围着屋子转圈。就在这时,小叔忽然冲出屋子,飞奔到院子里,拿起镰刀和绳子,向着院门冲去。一家人好像都从恶梦中惊醒,认为小叔可能要出事了,涌出了南屋,赶紧去追。在小叔即将打开院子大门的功夫,我的父亲抱住了他。“哥,我再去砍点柴。”“晚上不能去。”“今天晚上我把柴砍好,够咱家烧两天,明天我去坐牢,这样就不用交钱了。”“不行,过几天就要结婚了,你一坐牢,到手的媳妇就要飞了。”小叔犹豫了一下。父亲接着劝:“大不了我替你坐牢去。”父亲以为小叔同意了,便松开了抱着他的手。结果小叔还是奔向那漆黑的夜晚,消失在了那条深深的胡同里。两个小时以后,不见小叔回来,父亲和爷爷一起去找小叔,结果小叔摔伤了腿,正蹲坐在山坡上。父亲把他背了回来。这时,父亲决定把猪卖了,但那头猪瘦得如柴,卖不了三十二十的,卖粮食吧,盆盆瓮里几乎底朝天。唯有一个大缸里东西多些,那是专门磨得给牲畜吃的地瓜秧子面,一斤卖不了二分钱。第二天,全村里的人都知道我家小叔叔砍了树,犯了案子,要罚钱,有的来看热闹,有的来安慰家人,也有的顺便在兜里摸索半天,会掏出几角卷了很深的皱折的毛钱塞到我奶奶的手里。洋阿也来了,他依然挤着眼睛点着头,手里抱着个带盖的罐子,小心翼翼地放到爷爷的身边:“十多年就攒了这么多,也就三百来块,先用着。”笑了笑,转身走了。等我们全家回过神来,都惊呆了,一起跪在了地上,朝着洋阿远去的背影。《中国憨派文学》投稿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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