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高冒气官名叫高满盈。老婆长的猴猴的,还没他肩膀高。南窑则沟有名的老二杆子,由于他说话冒梁,孙子辈的娃娃在大人指点下,借爷孙辈能耍,给他起了个恰如其分的绰号叫高冒气。高冒气不但说话冒梁,还爱能。由于有女婿哥哥米满堂当队长这条后腿,孙子站了公社供销社。
年里,孙子回来没啥带的,给他和米满堂两家一家带回来一瓶,城里人凭票都买不上的瓶装酱油。那些年,庄户人谁家过年烧肉还用过酱油,就是城里的家户做肉用的最多不过是副食门市的缸里打的一斤一毛三分钱的散酱油,哪一家还能的吃过瓶装酱油。听说高冒气的孙子给米满堂和冒气一家捎回来一瓶瓶装酱油,庄里的那些小眼薄皮的婆姨女子眼红羡慕的,说冒气老先人坟上烧了高香了,孙子都成了端公家饭碗的公家人。冒气老汉听了更是高兴合不拢嘴。他知道,不说南窑则,就是他们一家人老几辈人都没出过一个公家人,更没有听说过谁家家里能的过年像城里人样做肉、烧肉还用酱油。
陕北延安风光高冒气说得是实话,像高冒气这样的庄户人家,人老几辈逢年过节,都是称上二两白糖或者是挂上一钱蜂糖锅里沤焦了给肉上色,还没听谁说过用酱油烧肉。更不说还有人会相信我高冒气一个乡圪崂农民,尔格活的跟城里当官的样,能的家里过年做肉吃上城里人过年凭票排队都买不上的,而且是当官的们才能吃上的瓶装酱油!因此,酱油拿回来的当天晚上,爱烧包的他,听孙子说酱油不但能做肉还能烧菜调面时,等不到老婆给他和孙子一人擀的一碗捞面出锅,就抓麻撩乱的把孙子叫来,叫打开瓶盖,给各自的面碗里滴了两滴,两滴滴完,怕滴多了,看见孙子还想再滴,大手一档:“行了,滴的多了都糟蹋了。”熟知冒气脾气的孙子,听冒气这么一说,只好住手。
那酱油真好,真的是真本实料。滴进高冒气碗里,刚刚搅拌了两筷子,面色就由白变黑,筷子头上都是油星。那一顿面高冒气老汉吃得过瘾。咥完那碗还又叫老婆深更半夜的又给他做了一碗。只吃的肚子打上饱嗝。
冒气是个好在人跟前显摆的个人。那天晚上吃完捞面,第二天早起来屙了泡屎尿回来,一看那大便出来的颜色都是绿的,提起裤子从茅子里出来,走到来安老汉的饲养室头句话就是:“啊呀!酱油这东西真是好东西,屙下屎尖尖上都漂得是油花花。”他说这话时,刚好快舌利嘴的柳生婆姨担担水从饲养室经过,柳生婆姨嘴快,山里出去受苦一个晌午就将高冒气说得话传遍了全村。本来就看不惯冒气好能的庄里婆姨们听了,当时就说道:那老汉,真是个烧包。于是,从此以后,冒气老汉又多了个外号,叫烧包。
烧包,不但爱能,而且还好耍二杆子。打娃娃骂老汉,在老婆娃娃跟前吹胡子瞪眼。为了炫耀自己家法重,手里常提根做碾磨的磨棍,当着庄里人的面,打的儿子满磨道转圈圈。闪的庄里那群能跟他耍笑的孙子辈娃娃时常像苍蝇样跟着他尻子后面,这个高冒气,那个也高冒气搡他,喊他,扰逗他。每到这个时候,他吧,哄吧,哄不走;打吧,撵不上。只好胡噘乱骂一声:“谁家下下这些他大大!”
高冒气好能是好能,但是有个好处:看不惯男人不务正、钻沟溜洼、串门子撂洼。农村人说的人不栓正、毬毛鬼胎、游手好闲、二流出沓。而且还好说,心里有啥说啥,嘴含不住话,心里不存事。
那年上公社开贫协会短个代表,社员会上,米满堂提名叫冒气去。米满堂说得好,说他是,一是寻吃要饭到南窑则前,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二是他逃难到南窑则后属平格沿沿的贫农。米满堂是队长,南窑则沟又他说了算,谁还会因为这事去惹那个人!因此,在庄里称了一辈子大辈,谁也他敢骂的高冒气就怎样名正言顺成了上公社开会的名正言顺贫协代表。
农村人担着桃子在街头做买卖那天,离开南窑则去公社开会走之前,冒气老汉还真的把自己捯饬了捯饬。他从箱子里拿出自己多少年没戴的,早以前受苦人老汉们戴过的瓜壳帽,上身穿了件新缝的对襟子黑市布老棉袄,下身穿了条老以前人们为了腿底下暖和裹缠扎着的老棉裤,脚上穿了双老婆刚刚给做下的遍衲鞋,一双白老布袜子。走到门跟前了,还对着他世故都不照的,年轻时,跟老婆撕打时,一板凳过去,老婆没打上,墙上挂的梳头镜子打的撂下半个角子的破烂镜子跟前捋了下巴底下的那几根稀疏山羊胡子,然而才走到窗台跟前,从窗台旱烟笸箩里,拿起那个与烟锅系在一起的装足了旱烟的旱烟袋子,搭在肩膀上,昂首挺胸的出了门。
也该他走运,没想到他人到公社后,领导一看他年龄大,会上还好说话,公社会完了,又把他报到县上,最后又报到地区,成为出席地区贫协代表。
那天,到了地区,轮到他发言,他人个高,声如洪钟,发言很受人欢迎。会后分开小组讨论时,行署副专员来他所在的的小组参加讨论,招呼他来坐在他身旁,他不敢前去,要不是带队的县委副书记笑得喊他:“老高,领导喊你坐他跟前,你就坐去。”听到副书记这么说,受宠若惊的他,这才站起身来,走到副专员跟前,坐到靠近副专员位置。
那天会议本来是讨论如何提高粮食产量的问题。也该他倒霉,会快散的时候,副专员无意中问身边坐的高冒气了一句:“老高,县上的反腐败工作搞得怎样?”受苦人爱饿,早上只吃了两个二两的馒头,一碗稀饭,正在等着会议主持人发话,散会就去就餐的冒气,根本没想到副专员,会都快要散了,会向他提问这样的一个异常尖锐的问题。那段时间,我们几个人那么同学刚招工走了,农村土地已经分开,支部工作软弱,正处于涣散状态,个别村干部成了庄里谁也惹不起是坐地虎,像路遥《平凡的世界》里的田福堂样,一手遮天,一手遮地,自己想怎价,就怎价。这会,副专员这么一问,早就看不惯农村乌七八糟那一套的他,还没用谁启发开导,一失口,嘴一张,一句:“那腐败反腐败,必定要失败!”已经溜出嘴里。等的他意识到话说失口时,一切早已无法挽回。
那一刻,没人知道他心里有多么懊悔,想到自己以前在庄里耍大辈理性,想骂谁就骂谁呢,想说谁就说谁呢,可今这地方,不是庄里,人家不上纲不上线还好说,如果一旦上纲上线,说不定会后就有人叫你打上铺盖圪卷另外去个那个地方去时,他恨不得狠狠在自己脑袋上摊上两锤。他又一想,不管怎说,现在乱子已经沌下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会反正是一碗水洒的地下了,想揽也揽不起来了了。要杀要剐随它去!马上又自己给自己度大转弯,自己安慰自己:管他妈的屄,随他去!好在行署副专员工作有经验,一看冒气这会像个说了错话的孩子样愣在哪里,马上巧妙的转移了下话题,使会议气氛很快回复当初。
清清延河水不过,会后,准确的说,从那一天,冒气的那一句话,便成了社会上人们口中的段子,他也一下一炮走红,背地里成了会上的红人。他的那句很快就成了市面上,大街小巷上的大人娃娃们,无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名言。他自己也成了大会的红人,成了代表们背后议论讽刺挖苦的讲实话,建实言的榜样模范,学习典型。人们佩服他的胆量,佩服他是他们活了几十年了都没听说过,更不说是见过的到敢说真话的好汉英雄!岁月如梭,光阴似箭,如今几十年过去,你若在到不说南窑则,就是延园川,只要你一提起高冒气,仍然是无人不知,无人知晓。还没用你开口,就会有人抢的笑得给你说起他的那句经典名言。
同样,也会有人给你说起,那天会后,副专员前脚一出会场,后脚县上领导就走到他跟前,问他:“老高,你今怎说了那么一句话?”而冒气呢,只见他嘿嘿的一笑,以后诙谐幽默的一句:“哎!我个农民么。”就把县上领导打发了回去。别的什么话都不需要再有人解释,连三岁娃娃心里都明白,他那话,无非是在说,我个农民么,又不会说话,你们跟我有什么值得计较的!
贫协会是一届五年,不过是在冒气头年开完会后,第二年上地区贫协再开会,那也是史料记载的各地贫协组织的最后一次会议。那次会议,还没召开,县上就打来电话通知公社,叫高冒气再不要来了。事后,人们才听说,名单中的高冒气,换成了别人。
(三十二)
儿话属于农村庄户人骂的那种不入骨,不日样的沤片子,好好的鞋不正穿故意反穿的倒踩子着,做出一种脏怂、泼皮相的懒汉、二流子。
插队第二年,组里多了个整天弄的赖兮兮的脏怂。脏怂别的不行,说儿话能行比吃饭还囔口。儿话年龄不大,但早熟什么都解下,胆大不识羞,胆大到公开的敢跟年龄大的婆姨跟前开玩笑问男女房事,敢公开的用农村人的一些男妇女人耍笑时露骨的描绘男女炕上之事的,让人脸红害臊不堪入耳的挑逗性语言撩拨调戏村里的婆姨女子。他见了跟他年龄差不多一般大小的队长婆姨,不按长晚辈称呼,而是学着朝鲜电影《看不见的战线》里的台词,死皮赖脸的的柱上个锄把凑到正在锄地的,年龄有他妈大的队长婆姨跟前,喊完一声大嫂后,这才说:“你是长工的女儿,佃户的妻子,我们有什么理由怀疑大嫂呢!”队长婆姨又没看过电影,不明白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于是先是一愣,后来看见我们笑,也跟着笑。
回到组里,跟女同学耍笑,他也爆粗口。开口就是:“日你妈”。一副农村没受过教育,城市没有家庭教养的三汉二流子形象。开始女同学给他翻脸,他不以为然,时间常了,对方受不下,实在没办法,也只能用令她们自己听起来都脸红心跳难以启齿的日脏,露骨的男女床上行事的话,以牙还牙的脏话与他对骂,给以还击。
延安湿地公园儿话不仅对待队里社员小组同学是这样,开口就是日娘透老子,而且对待他妈也是这样,一张口就是“老骨石”。每次同学问到他父母时,仿佛母子间有万世千年的刻骨仇恨似的,还没等对方说话,就骂道:“老不死。”骂娘的看见二哥比他亲,羡慕他大哥烂怂个烧锅炉的怎么就那么有艳福,能被一个要人样有人样,要文化有文化,人样出众的北京学生钟玉敏看上,而且是爱的死去活来。并且是外人挑拨时,尽然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说到,她这一辈子就跟定了他哥、烂怂烧锅炉小子车小东。骂嫂嫂钟玉敏瞎眼窝。
骂娘的不亲他,他二哥从插队的生产队回去了,叫歇的,他回去了,刚进门,就叫他担水去!说他妈生下他后,嫌家里娃娃多,不想要他了,把他撂到底河滩里。后来,要不是人走了,听着他抓麻撩乱的哭闹声,还不会将他抱回。说这话时,他一点也不悲伤,也不痛苦,反而一副手舞足蹈的样子,嬉皮笑脸的眼睛笑成一条缝,转过身,我看见他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偷偷的自己在揩自己脸上的眼泪。
很快,他又会像为会表演的演员样破涕为笑,话题一转,说到自己还是月娃的时候,冬天,他妈怕他冷哩,将他放在锅垴头,没想到做饭的时候忘了,解开石板锅盖挖馍馍哩时,朝炕上一看,娃娃不在了,急得到处找不着,最后,听到石板锅盖下面传来的,他醒来后的哭声,这才发现他在炕栏腾的石板锅盖底下平安无事哩。原来炕栏高,挖馍馍时,锅盖把人苫住了。他说这话时,我们听的很难过,他却笑的像一锅开了锅的煎水前仰后合。笑完,他又骂他妈是老骨石。咒:怎还不死去!他说他嘴硬,在他妈跟前很少叫过妈,总是不恭的喊她,你老价。
儿话性格复杂,高兴时,他敢做一些常人不敢做的事情,敢说一些别人不敢说得出格的对社会不满的话。比如他会说,不让人发泄对社会不满,我一个人钻的厕所里,心里把谁家儿的骂了罢,谁能晓得哩!忧伤时,他也会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会摔筷子掼碗,找做饭的女同学的不是,说出一些恶心日脏让人听了不堪入耳的话。
儿话不仅人懒,而且日脏,冬无夏长,两个鼻圪筒经常是满的。到了冬天,天一冷,鼻涕下来,两个指头捏住鼻子,人多人少鼻涕一擤一甩一地,有时甩偏了,刚好甩在住的窑墙上,丸痰似的鼻涕挂在墙上粘住蝇子,令人看了恶心。有一次擤鼻子刚好甩进正在做饭的饭锅里,在场的同学只好端起空碗生气的走出窑里。做下鳖事的他只好毬眉楚眼的一个人端起一锅饭,门里出去扣的猪食槽里。平时出门也是这样,棉袄里揣的手绢不用的他,跟农村自己照护不了自己的几岁娃娃样,“唰”的一下顺手就揩在衣服腔子上,就算了事。
儿话人赖,不求上进,也不想求上进。上工拖拖拉拉,时常懒洋洋的没一点精神,眼睛迷迷的出工不出力,干活时还时常出个洋相,问张问李,打问人家张家婆姨汉晚上性事,李家男人房事不行,问得人家面红耳赤哭笑不得,耽误了活路。有时睡在炕上,一觉醒来临近天明,听见队长来到我们住的庄子中心石窑院礆畔上敲响上工的钟声,抬头朝窑窗上看了眼天还是黑的他,懒洋洋的连队长都不叫,一声:“旺”,接下来一句便是:“今叫我做什么哩?”如果今的活苦轻,再不吭声。如果活重,一句“我不去。”就算完事。队长如果再问:“你咋了不去!”他除不觉得理亏,反而恬不知耻的隔着门说到:“我难活哩。”难活哩,是什么意思?是陕北方言“害病了,身体不舒服。”你若再要问他什么,他会使劲摆怪令你忍俊不禁,死皮赖脸的像耍死狗似的睡在炕上,嘴里还会不干不净的骂道:“日他妈,病都不让害了。”
之后,无论你再在门外怎么嘶声,便再连你搭理都不搭理。用后来他出民工,民工工地管他的人的话说:“他就没把他当成个城里来的,上过学的知识青年,而是把自己当成了农村的一位游手好闲谁也把他管不下,管不了的懒汉二流子。”开始队里看见他腰长连连的,受上苦了,腰来,腿不来,像个大烟鬼样将他编到婆姨女子在一块。婆姨女子群里有年龄还小,还没出嫁的女娃娃们,孰料,他跟人家这群婆姨女子们出去受苦了,说儿话不避讳。当着人家娃娃们面,儿话直淌,弄的婆姨女子不得安生。好在开春,公社西河改道工地开工,正跟各个生产队抽人。队里心想,老天爷爷,我正求之不得,第二天就利门利户将他一把打发去了民工工地。
行人从延河上经过西河改道工地是县上当年农业学大寨的重点工程。到了工地,好吃懒做的二话瞎毛病依然不改。工地灶上伙食不好,有人给他点拨了下,别人动嘴不动手,他是动嘴又动手。那天半夜,队里取粮出来,路过二队路口郭刘旺家门口,他将人家鸡偷了一只回来,而且是一进民工窑,除不以为耻,还以为荣,跟着就眉飞色舞的讲开自己怎么老练麻利的偷鸡经过,炫耀开自己的本事。天太晚,贼做了,民工房里又没锅灶,烧不成开水,没有开水退不了鸡毛。炕上睡得马润起来进隔壁房东家里借了把菜刀,提了壶开水,儿话接过锋利的切菜快刀二话没说,捏住鸡脑照着鸡脖子“卟滋”一刀。
随着手起刀离,鸡血喷射一地。毕竟是生手,刀法不对,鸡血喷了不仅喷了儿话一脸一身,而且溅了一炕一地。一看事发不对,赶忙丢手,没想到,这一丢,鸡蹦起来了,鸡血带着地下的黄尘连着鸡毛将整个窑洞日塌的血糊的满墙满地。气的炕上睡得几个人起火的骂道:“你他那的屄毬事都弄不成,一辈子都不是个起槽鬼。”平时与耍笑惯了的马润骂的话更难听,骂:“难怪南窑则的婆姨女子骂你卖寡妇小子。”儿话自知自己活没做的不好理亏,也不好争辩。只好尴尬的眼睛笑的挤成一个缝。
担心第二天早上队里的知识青年起来,听到二队沟里出来的人会咳吵说夜黑地鸡叫人偷了,看见窑洞脸盆里放的退过毛的鸡,想到鸡是自己偷的。有人给儿话出主意,今黑地不把那鸡压在锅里煮的吃了,明天事情就会败露。可要炖那,又没呢么现成的锅灶。河滩里没冻严的河水响声提醒了儿话,只见儿话二话没说,提着鸡就走出窑门,来到河滩,瞅见个冰窟窿,抱了块大石头就将鸡压在了河水浅处。这才像个刚刚从寡妇家里串门子出来的逛鬼似的,哼着酸曲脖子缩在棉袄领子里,回到一队知青的冷窑里,打了个冷颤,衣服一脱。一人头朝上,一人头朝下,打了个颠倒,冰的像根冰棍样一头钻进了冰的马润直嚎撩叫的被窝里。
春暖花开,指挥部一看他上工出工不出力,到哪哪都不要他。便给他安排了个轻松活路,叫他到灶房给民工送饭去。这一天,刚好连里杀了口猪,准备给民工们改善顿伙食。
夏天日子长,快到晌午时,几笸箩白面馍馍终于蒸出,美美的一大锅猪肉粉汤也烩起。日上三竿,几笸箩蒸馍工地上派的寻饭的早已抬到工地,却迟迟不见送粉汤的二话的踪影。工地上好长时间没见油星了,好不容易等来这么一个沾腥气饱餐润肚的机会,这会涎水挂在嘴边,眼看着笸箩里的馍馍都快晾冷了的工地起了骚动。排长一看架路不对,撂下手中的铁锨气呼呼的朝连部灶房赶去。工地回连部要转几道湾,中间还有片枣树地。又饿又累的排长跑过几道湾,快到连部了还没看见送菜的人的踪影。正在纳闷送菜的将粉汤究竟送到哪里的时,只见远处阴凉处,有个人尻子霸转头探的桶沿上,用两个细长的,平时连脸都不洗的爪子在粉汤桶里掏的捞着吃着粉条,桶沿湮出来的粉汤已经将他衣服前襟子打了个串湿。
走近一看,扒的桶沿上捞着粉条正吃的痛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儿话。说是慢,就是快,只见排长飞起一脚,等到听到“扑通”一声声响时时,板着铁桶正在喝汤的儿话早已一个脑杵,杵进粉汤,等得连长闻讯赶来时,儿话早已从头到脚,从上到下,早已变得都是粉汤。老远看到儿话狼狈模样的连长,气愤的人还没走到儿话跟前,就喊着儿话的名字破口大骂:“儿话,我日你妈,你这么下巴怂。灶上又不是没留下你吃的那一份,你何必一个人钻在这遭殃哩么!”消息传到工地,工地上的人们在几个二壳郎后生的带领下,一群人冲向连部,正在茅厕里屙屎的儿话听到沟吼声吓得连裤子都没来得及提,当天就跑回了队上。
延河湿地上的夜景第二年年底招工,嘴上沾了当官的女儿家甜头的儿话,自认为我们走后,组里只剩下几个女的,没人惹得起他,从此组里成了他一个人的天下,因此又张牙舞爪,耀武扬威起来了。我们走后的第二年,我休探亲假,回南窑则再次见到他,他还是以前那个怂样。见面头句话就问:你和那谁谁谁睡了没有?我说:“没有”。他听了,从坐的凳子上一扑跳起来,两个胳膊展开像罩鹰样飞了一圈,高兴的手舞足蹈,仿佛是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当着院子里那么多村里知道我们回来了,来看我们的大人娃娃的面厚颜无耻的说到:“你们睡没睡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把跟我好的那个睡了。”
看到我们还有些不相信,自鸣得意的他还嘲笑我们:“我就知道你们不相信。”说完便绘声绘色的像讲故事的样讲述到,我们招工走时,他和他相好的那女的俩人在一块最刺激,最露骨,最肉麻的那一段。他说:“我就是在你们谁也不会相信的情况下,把呢谁谁睡了。”他说这话时,不仅说出了那位的名字,而且还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二人发生关系时的细节和场景。以及女人与自己发生关系时是如何的卖力。
儿话记恨我不跟他一条心,两人一块上山背背子去时,说好一人背四捆,到了山上以后,我背了五捆。害气我却不讲信用,出卖朋友,把他晾在了呢。于是,拿小时候是我从二队社员家捉来,如今已长大的,组里同学给起了个名字叫黑子的狗出气。
第二年招工名额下来后,我们因为反感他出卖良心,罔顾事实,在招工一事上,凭着个人的好恶,感情用事,不为事实说话,偏向跟他相好的女生。他呢?除不主张公道,反而还嫉恨我们不偏向他说的对他好的,炫耀自己睡过的大他几岁的女生说话,公开与我们走向对立,不理睬我们。我们走时,气焰嚣张的像农村人送从自己家门口过的上路的死人一样,挑起一位同学捆打铺盖时,声明不要的荞麦皮子枕头,一边架在礆畔上的槐树坷叉上烧着,一边做出一副无赖败家子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当着我们的面,火棍指着窑门口,狂躁的骂着:“你们走了,我要把这窑里的一窑家私直打光!”现场一片混乱,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已经是不是一幅这个走呢,那个送呢,一个欢送一个,一个舍不得一个场面,而是一样个嫉恨一个,一个报复一个,一个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一个的画面。
情绪失控的他,故意搜翻一些能够刺激激怒我语言,妄图挑起来我和他一场打斗。就这,还觉得不解恨,我们走后,将所有的毒气怨恨发泄到了那条可怜的,小时是我从二队社员家抱来那会已经长大,我们无法带走的不会说话叫黑子的狗身上。不给它吃,饿它,打它,狗快死时,他还折磨它,踢它打它,戏弄它,甚至明明知道它饿的不行了,还把红火圪蛋从窑里灶火里夹出来,先扔一块肉,将狗引逗的跳起来后,再夹一块红火圪蛋假装成肉撂在空中,让狗去扑,骗得做以为他心肠一下变好了的狗,感激涕零的纵身跳起来扑那红火圪蛋,等的红火圪蛋扑到口里吐不出来时,笑的喧天浪地人性泯灭笑的到他,仍还没感觉没在狗身上出了人身上的那口恶气。
儿话最后招工出来后去了集体企业,也是过去延安当地人说的五六年对资本主义工商业改造时,将各种小手工业合营在一起的工程队,当地人说的老汉队。好吃懒做的他,也是我们小组插队知青中唯一一个在知青回城中,去了的一个没多少人愿意去的生活没有保障,工资自负盈亏倒坍单位。由于他人懒,报复心理强,到单位后,最终像他报复不了我,报复凌迟虐待折磨欺负那条不会说话的可怜的狗黑子一样,自己也没能逃过老天对他的惩罚。他先是不好好上班,被单位下岗,再后来是自己不挣钱,还外面出个串门子,回到家里打婆姨。婆姨忍了不了,只得提出离婚,最后成了光棍一条。
延安的菜市场他敢说,什么话从他嘴里出来便变味。他不但在公开场合丧扬别人,也日脏自己,日扬婆姨。甚至自己姊哥妹。那年我回去,他给我说他结过婚了。说结婚那天晚上,他跟婆姨说:“好了,我以前跟别人睡过,你也叫别人睡过。从今起,咱们两个人就成一家人了,我再不能跟人家睡了,你也再不能跟别人睡了。咱们两个只有你跟我睡,我跟你睡。”说这话时,你可以看出来他脸不臊,心不跳,仿佛不是亮丑揭伤疤,而是要众人知道他本事有多大,在家里说话算数,在婆姨跟前是多么的阵势。甚至觉得自己不是在丧扬自己糟蹋别人,日扬侮辱自己婆姨,而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
大前年我从外地回来,叫的包括他在内的组上同学吃饭。那天,来的有队里的当年的会计,还有脏怂。席间,会计说,尔格,你们几个在咱队插过队的知识青年中怕要数外队转到咱队,那年上走了的那个女的最有钱呢。说完,还以为大家在拉话,没注意。又说了句:“据我所知,那些家里小车就有两辆,其中有一辆是价值几百万块钱大奔。谁知,其他人听了会计话没有言喘,儿话听了不高兴了,他跟着就用玩味嘲讽口气辛辣的问了会计一句:“她有中央领导的车好!”一句话怼的会计吭吭吃吃半天没对上词。
因为同学都好些年没有相见,他与会计说话并没引起别人注意。等到菜上来人们端起酒盅敬酒时,众人这才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间他一个人已经喝醉溜在桌底。那个日脏相确实让人作呕,好在他身上带有手机。会计看着我还要忙的招呼其他同学,想一个人看得能不能把他拉扯回去。谁知,烂醉如泥的他倒在酒店门口怎么拉都拉扯不起。不得已,会计只好再次回到餐位来找我,说:“没办法,我原来还想看看我一个人能不能将他拉扯回去,谁知问人家家在哪里人家也不说,裤兜里摸出个手机,问他,家里还有谁呢,也不言喘。”我出门一看,人家浑身一身灰,像条死狗样躺在那里。想着在队里一块插队时,他的点点滴滴,我心里说不出是滋味。是喜,是悲,悲喜交集?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心里在想,假如,我们之间,不,应该是同学之间不要发生那么多不该发生,却发生了的不愉快的事情,兴许,他也不会这么快的就喝醉,我也不用为他走担心。
作者简介:
作者生活照▋作者:高飞,原名高和平。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插过队,当过民小教师。77年入铁路工作,干过列检,换过闸瓦,烧过锅炉,当过法官。为证明自己的爱好和价值,走出大巴山,早先搞过通讯报道。后因个人经历触痛,开始学习文学创作。作品散见《延安文学》和地市,路内报刊。创作作品有中篇小说《汉江在这拐了个弯》;散文《老沟的腊月》《列车行进在西延线》《山上那棵黢树》《额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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