辑前小语
怀着深刻的感恩之心,追忆童年懵懂记忆的碎片,让我沉寝在父母陪我们过年的快乐时光里。同时也是怀念母亲仙去十二周年。岁月渐行渐远,血脉依然传承。鲜活的父母形象永远在我的大脑,心中的神龛,供奉着父母的神明。“父母,我曾经生活在你们的身上。如今是你们生活在我身上。”
每年腊八这一天,母亲就会早早起床,穿戴整齐,自己在煤火上温一脸盆水,手、脸洗干净,母亲抄着手去灶火(厨房),准备一家人的早饭。
那年月,家庭理想标准就是“吃陈粮,烧陈柴”。青黄不接时,家里有余粮,屋里挂一块腊肉,都是很了不起的事情。有的人家连肉钩子都没有。
穷则穷,但是“节气”母亲记得很清楚。“宁穷一年,不穷一节。”母亲说:“一年能有几个节?人穷不能短礼教,再穷也要端起架子,穷不露相。门前有马非为富,家中有人不算穷。”
那年月,腊八饭也很单调。大米,黄豆,花豇豆。大米是买的,黄豆,花豇豆都是自己种的。三样东西下锅,劈柴烧火开始煮饭,锅里水开,食物在锅里翻滚,转成小火熬制。母亲腾出空来,回到堂屋喊我们:“赶紧起来‘刷招牌板’吧!脸是一个人的招牌,所以要洗干净。”
那年月,天寒地冻,北风凛冽,遇见雪天,扬扬撒撒飘几天,大地一片白茫茫,“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树枝上,房顶上都盖着一层厚厚的雪。地上的雪,没过膝(xī)盖,走在上面,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太阳一出来,反射的光使眼睛睁不开。化雪也得十几天,早上起来房檐上结一排冰锥,那是常有的事。不像现在,喜马拉雅山坡上都出现植被了。
我们兄妹则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被窝以外都是远方,等待着母亲的召唤。一听见母亲召唤,都开始在被窝里蠕动。我就会娇滴滴地喊:“妈,你给我烤烤棉裤吧!”母亲走过去拿起我的棉裤在煤火上烤,烤地两个裤腿热乎乎的,捂着跑过去,一边给我穿一边说:“有娘孩子甜似蜜,无娘孩子苦黄连。”我扬着小脸,呲着小牙,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一大盆洗脸水,冒着热气,飘着毛巾,胰子(香皂)放在一边。我们轮流洗脸,父亲先洗,我们再洗。每每这时,母亲就笑着说:“一窝老鼠不嫌臊。”一盆水瞬间就变得浮沫一层,污浊不堪。母亲却说:“水不污脸”。
洗罢脸,我们都陆续去灶火。母亲头上顶个毛巾,怕柴灰落在头上,在锅台边忙碌开了。炉膛内,火已经熄灭了,但是锅里仍有噗嗤噗嗤的声音。
这时候,母亲已经沏好两碗鸡蛋茶,父亲自己喝一碗;另一碗,母亲和孩子们一人喝几口。
此时,锅里落了滚儿,母亲打开锅排(锅盖),大半锅腊八饭便呈现在我们面前。“扎筷不倒”的腊八饭,大米熬地炸开花,花豇豆也炸开花,黄豆晶莹剔透,闻起来香喷喷的,吃起来很治饥。
我们各自端着碗,吃着。只见母亲端着碗,走出灶火,走出院子,到我家的前院树下,虔诚地、梨树杈上放一筷头饭;梅子树杈上放一筷头饭;石榴树杈上放一筷头饭;柿子树杈放一筷头饭;枣树杈上放一筷头饭;核桃树杈上放一筷头饭;花椒树杈上放一筷头饭;嘴里低声细语说着。最后又去梧桐树旁,弄一点饭粘在树身,因为梧桐树高够不到树杈。这一切干完,母亲才开始自己吃起来。
我问:“妈,这是干啥呢?”
母亲说:“吃了腊八饭,一天长一线,快媳妇多做一根线。马上开春了,树也快发芽了,希望来年果子结的多一点,给你们吃。”
我又问:“那梧桐树不结果子呀?”
母亲说:“种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凤凰不落无福之地,我要撒下粮食,引得凤凰来。”
到了饭点,邻居们一个人端一个大碗,聚在一起吃饭,七嘴八舌说起今天是腊八。
有的人说:“今天可腊八啦,日子过地多快!”
有的人说:“龟孙,忘地一干二净!”
有的人说:“过不过,都一样,不吃腊八饭,时间就不长一线?隔不到年里头。”
打眼一看,他们的碗里,清一色玉米糁红薯糊度,上面一筷头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