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固国
爆米花的老人又来了,在胡同口摆好摊位,用不着张罗,只要听到响声,排队挨号的人也够他忙活一上午。
老人古铜色的脸膛上布满了皱纹,留着白色的山羊胡须,戴着绿色的火车头帽子,脚穿一双黄色的棉胶鞋。他矮矮的身体,下身穿着黑色的棉裤,上身穿着黑色的棉袄。棉袄上布满了污垢,扣子也少了三四个,就用一条破围巾在腰间一扎,好歹保住了身上的热气。
按照惯例,第一份爆米花是不要钱的,但顾客需要提供引火草。“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样的好事,一般被王老太太占了先。王老太太是个寡妇,有事没事的时候,就搬个马扎坐在门口,做针线活。爆米花的老人啥时候来,她往往能预测到。
村里,种的粮食也很单一,小麦和玉米轮作。打爆米花,前邻后舍,先来后到,排好顺序,簸箕里、筐子里、袋子里,放的都是玉米。老人把玉米倒进爆米机缸里,盖上盖,压死,放在炭火上,一手拉着风箱,一手摇动着爆米花机,时不时看看气压表,偶尔加点煤块。
过了几分钟,火候差不多了,老人晃晃机身,就那么一转,把爆米花机扭到一个支开的大袋子口处。他踩着机身,拿起加力管,插在小弯头上,猛地一扳。“习惯成自然”,围观的孩子,早就捂起了耳朵。
只听“嘭”的一声,无数的爆米花,从缸里喷了出来,绝大部分钻进了袋子里。继而,香味、焦味,弥漫在空气里,激起了人的食欲。老人早就对这一切看淡了,招呼主家把爆米花收起,紧接着娴熟地把下一家的玉米倒进缸里,盖好盖,压死,放在炭火上。
别看老人年龄大了,但干起活来干净、利索,即使把脚放在爆米花机上,也显得应用自如。爆着米花,一个围观的老头和他唠嗑,问:“老哥,您多大年龄了?”
“今年六十又三了,”老人嘿嘿一笑,“老了,不行了!”
“家里还有啥人?”那人接着问。
“两个儿子,都成家了,分开过了。”老人说,“老伴几年前死了。”
“哦……”那人顿了顿,说:“该在家里歇歇了,瞎忙活啥呀,这年头不缺吃不缺穿的!”
老人哈哈笑起来,露出满嘴黄黄的牙齿,中间还缺了几个,说:“老胳膊老腿的,活动活动,多活几年,还真不稀罕这一元两元的。”
活干完了,人也散去了,也到了吃中午饭的时间。
王老太太从家里出来,看看周围没人,递给老人两个包子说:“吃吧,知道你今儿来,我早晨就包好了。”
老人把包子放在架子上,把兜里收入的钱一股脑儿掏出来,塞给王老太太,说:“拿着吧,你一个人过日子也不容易!”
“我要一点就行了,”王老太太推辞,“你也留点花的。”
老人说:“我在别村挣的就够了,儿子也给点。你呢?儿子、儿媳出了名的不孝敬!”
过来了一个村民,老人、王老太太变戏法地提高了声音,客套了两句。
“大哥,都到了吃饭的时候了,回家吃点饭吧!”王老太太说。
“不用了,吃爆米花早吃饱了,我得抓紧时间再转个村,这年头,离了钱没法过日子!”老人回答得在板在理。
说话的当儿,老人收拾完摊子,走了。
不知从哪天起,村里有人传言,说王老太太和爆米花的老人相好。有人讥笑着反驳说:“别瞎扯了,都当爷爷奶奶了,丢不起人也熬不起岁数了。”谣言也就流产了。
来年开春,乍暖还寒,王老太太得了一场病,去世了。从此之后,那个爆米花的老人,再也没有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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