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坟滩往事
若水
在临朐县石家河生态经济区驻地东,有一座明衡宪王墓,当地人叫它王坟。在王坟南面不远,有一个小村庄,叫王坟沟村。在王坟西几百米,就是临朐县的第一大河--弥河。王坟北至龙头山,原来是上千亩的弥河沙滩,当地人叫它王坟滩。
在人民公社大集体年代,这王坟滩上曾出现过一场轰轰烈烈的围河造田大会战。我作为民工一员,曾将汗水抛撒在王坟滩上。我与王坟滩的一些往事,也一直留在了记忆中。
年冬天,鹿皋公社(石家河经济区的原称)战山河民兵一连、二连,分别从楸花沟、崮东溜“移防”,齐聚弥河岸边的王坟滩,进行大规模围河造田。各大队将民工数量增加了四五倍,两个民兵连的民工总数超过两千人。
公社党委重新任命了民兵连长,由社直部门两名年轻党员担任。一连连长是烟叶站验级员吴宝环;二连连长是农技站技术员曾宪明。各大队民工编制为一个排,排长大部分由大队民兵连长担任。
工地设战山河指挥部,由一名党委副书记任总指挥,由党委宣传委员和武装部长任副指挥,武装部副部长王兆星和水利站长郭忠杰任成员。指挥部下设施工组和政工组:施工组长是王兴义,他原是于家庄大队的大队长。政工组长由王兆星副部长兼任,他当兵时曾任杨德志秘书,文字功底很好。
工地劳动任务,由运土垫地和挖河筑坝两部分组成,我们宝畔台大队的任务是运土垫地。一开始,我和宝畔台大队的民工,在王坟北面高土崖那边完土方任务。我在此干着两项活:有时爬到高土崖上面刨土,再用铁锨将土扬到土崖下,供下面的人装车运到弥河滩。我有时驾独轮车向弥河滩运土垫地,所垫地的土层,要达到八十厘米。挖河筑坝大队的民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民工在弥河边挖沙清底,要求挖到土层。另一部分民工在山上开石头,用独轮车运到弥河边,等清完底再筑坝。
有一天上午,我正在土崖下装车运土,武装部的王副部长来到了我跟前。他问我:“谁是初业生?”我说:“我就是。”王副部长说:“那我问对了,听你们排长说,你是高中毕业,文笔不错。指挥部决定让你到政工组干政工,为工地壁报栏、工地小报和工地广播室写稿。并办好壁报栏,定期出工地小报。”王副部长说完,就带我去了政工组。
政工组就在王坟沟村一社员新盖的三间北屋里办公,屋里有几张旧办公桌和几把旧椅子,没有取暖设备,一走进去,感觉比外边还要冷。不用王副部长介绍,原政工组的两位我都认识。一位是崔册村的杨成义,他是鹿皋中学四级,我是三级。另一位是鹿皋村的齐风润,我能认识他,但他不认识我,他曾在公社粮所干过季节工。年冬天,鹿皋公社办阶级教育展览馆,我和几名高中同学当解说员。我们在公社烟叶站背解说词住了两个月,我用玉米到粮所换粮票时,是齐风润过的秤,写的单子。
王副部长还是简单作了介绍,让我们三个互相认识。接下来,我们三个开始工作。齐风润毛笔字写得很好,但文字水平稍低。所以,他只负责用毛笔写壁报栏,用自由体刻钢板,印工地小报。杨成义文稿写得好,但字体写得不够漂亮,所以他只负责到工地上采写稿件。和他俩相比,我算一个全才。文稿写得可以,虽字体不是很出众,但我会写美术字,照着画册也能画些宣传画。我还能用钢板横平竖直刻小方宋体。所以,我除了到工地采写稿件外,还和齐风润写画壁报栏,刻钢板印工地小报。
我到政工组的时候,杨成义已采写了几篇稿件,齐风润正在用毛笔写壁报栏的内容。我发挥特长,用方宋体美术字写壁报栏的文章标题,用小扁笔写文章内容,每个小字写得方方正正。齐风润的毛笔字写得好,他将壁报栏内容写成自由体。我还参照一本美术图画,在壁报栏里画一些简单插图。文章内容和插图,都用各种颜色的广告色搭配,使壁报栏办得美观、新颖,民工们看了都给予好评。
由于政工组人少,所以只能将壁报栏和工地小报错开时段办。出好一期壁报栏后,再将内容刻钢板印成工地小报。工地小报名称原定为《工地战报》,在我的提议下,将《工地战报》改名为《王坟滩战地》。
出完第一期工地壁报栏,我和齐风润将壁报栏的内容全部刻在蜡纸上,这是要出的第一期《王坟滩战地》。但刻完壁报栏用的全部稿件,蜡纸还余一块地方没有内容。我决定到工地上跑一跑,采写一篇稿件,将小报内容补充完整。
我来到运土工地,看到一位老大爷,年龄大约有六十多岁。他穿着棉袄棉裤在推车运土,虽是数九寒天,但他脸上汗水不住地往下流,头顶上冒着热气。推着推着,老大爷干脆把棉袄脱了,光着背推起了泰山车。我想:这场景在整个工地独一无二,这不就是好素材吗?我赶紧上前对大爷进行了简短采访,问清了大爷的姓名、年龄、所在大队及一些情况。在采访过程中,我看到了弥河边的龙头山,山顶有苍劲挺拔的松树。采访结束后,我借喻苍劲挺拔的松树,写出了《龙头顶上不老松》的稿件,快速办出了第一期工地小报。《龙头顶上不老松》这篇稿件,在工地引起了很大反响。我将此稿件寄到县广播站,很快被县广播站采用。
为把小报办得美观好看,让民工喜欢工地小报。我请宝畔台村书法名人石好德题写了报头《王坟滩战地》,并连夜将报头刻在木板上,第二天用红色印在工地小报上,使第二天的工地小报有了新亮点。
但我还不满足,光《王坟滩战地》报头是红色,觉得很单调。我想:能不能用两张蜡纸刻板,一张用黑色印,一张用红色印,两版套印,效果会更好。我将这想法和王副部长说了,他很支持,说:“需要增加什么材料?”我说:“只要买一盒红油墨和一个新滚子、一个新沙网就行。印完红色后,换上沙网再印黑色就可以,红滚墨板可用玻璃铺块厚平绒布代替。”王副部长说:“这好办,我让公社文书买一套就行。”因为我们办的工地小报都在公社革委会办公室印,所有材料都用革委会办公室的,所以,购新材料也由办公室去办理。
很快,王副部长告诉我,红色套印材料已购齐。我和齐风润对小报版面进行认真设计,哪些文章用黑色,哪些文章用红色,哪里配上个红色插图,尽量使黑红搭配好看。当第一张红报头,内容黑红搭配的工地小报印出来发到工地后,到处都有称赞小报的声音。
我们写的稿件,都是一式两份。一份最快送到工地广播室,供一天三次播音用。一份留着办壁报栏和出工地小报用。
工地广播室设在石家河大队的苹果园的看园屋子里,由两名从工地选出的有初中文化的女民工播音。由一名懂机电的男民工,负责汽油发电机启动和扩音机的使用。
由于工地广播室一天三次播音,一次播四十分钟。所以需要稿件很多,仅靠我和杨成义采写,感觉力不从心。我和杨成义商议:咱让每个大队都找一位兼职写稿员,每两天写一篇稿件。他们可以写好人好事,也可以写点文艺作品,如诗歌等。就是写不好诗歌,写些顺口溜也行。等他们交上来,咱们修改一下就能用,但还是署他们的名字。全公社三十个大队,平均一天能提供十几篇稿件,我们从中选优采用。这样,既解决了用稿不足,又调动了各大队写稿的积极性。我和杨成义定下这个办法后,就分头去通知各大队,选一名兼职写稿员。这个方法确实很好,几天功夫,我们就收到了几十篇稿件,为我们政工组提供了很好的采编内容。
广播室用的稿件,都是我和杨成义轮流送,并且在头一天收工前送第二天的播放内容。但有一天,收工前稿件没写完,收工后我们通过加班才完成。
第二天上午八点,在开工号吹响后,我将稿件送到广播室。我突发奇想,有女有男播音怎么样?我让两位女广播员先熟悉稿件,我先来了一段播音。因为稿子是我写的,不用再熟悉稿件。我打开扩音器开关,对着话筒开始播报:工地广播室,工地广播室,现在开始第一次播音。接着,我尽量用普通话播完了一篇广播稿,然后将话筒交给女广播员。
我来到工地上,征求工地民工对男播音的看法。如果得到好评,那我就再经常去广播室播音。但征求的结果,让我大跌眼镜。有一位说:“这位男播音的声音,还比较洪亮,就是那普通话蹩脚。”另一位年轻人说:“这个男播音的声音比狼嚎还难听。”我说:“这你说的就不对了,你根本没听到过真狼嚎,听的都是电影或广播里的声音。你如果说男播音的声音比驴叫难听,这还差不多。”听了我的话,在场的民工都忍不住笑了。有一位说:“听男播音的声音,像是你播的。”我说:“正是敝人。本想着如果能听到赞扬的话,我就再多播几次。看来,我只能‘金盆洗手’了。”
由于工地民工多,安排住宿有困难。所以,距工地较近的民工都回家住,距家远的住在石家河村(公社驻地)和附近村社员的闲屋里。我们政工组和施工组离家远的就住在石家河村。由于当时住十几人的民房不好找,所以我们就住在村西北角潮黄烟用的地窨子里。施工组人多,再加两名司号员,一个地窨子里住了我们十几位。施工组长王兴义和我们住在一起,他年龄比我们大很多。
王兴义很喜欢喝酒,每天晚上都喝。那时没有什么好菜,舀一勺猪油炖一棵白菜,就是好的下酒菜。有时只有一盘咸菜,老王照样喝得有滋有味。
有时老王喝高兴了,说:“小初,喝一盅。不喝酒的男人不是真男人。”我招不住劝,就咬咬牙喝一盅。结果,我的脸一阵发热,立即从脸红到脖子。王兴义看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说:“看来小初这个男人是假的。”
王兴义很能讲笑话,我们都叫他活宝。老王的酒量很大,但他喝酒控制不住自己。有时快喝醉了,喝酒的劲头反而更大了。不喝得大醉,决不停下。老王喝醉了,话就多了起来,骂人的话也接连冒出。他醉得最厉害的一次,趴在地上就是不起来。这时,我就到王兴义跟前劝他:“老王,快起来上地铺上困觉去吧,在这里弄脏衣服了。”这时,王兴义醉眼矇眬,说:“甭想!这是我最好的地铺,谁也甭想让我离开。”直到他大打呼噜,睡一大觉,酒醒了,再用毛巾拍打拍打身上的土,才上真正的地铺上睡觉。
在工地政工组期间,我坚持每天去工地转一圈,找写稿件的素材,顺便看看美女。因为各大队都有年轻姑娘,在弥河边挖沙,有的长得很漂亮。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了岸青大队有一位姑娘特漂亮。具体有多漂亮,我说不明白,总觉得是工地上最漂亮的。容貌怎么看怎么顺眼,说话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好听。所以,我天天去岸青工地,并且在那里停留的时间最长,为的是多看那姑娘几眼。
收工后,有时在石家河村大街上遇到这姑娘,她主动和我说话。这时,我觉得心里倏忽一热,忙对她回话,但脸上羞得热乎乎的。她可能知道我的名字,但我始终不知道她的姓名,并不好意思问她。我自己感到很自卑,因为我们宝畔台村,是全公社最穷的光棍村。
我只能天天想着她,想着她的容貌,想着她的声音。这可能就是小说里说的那个“暗恋”吧!我觉得这样挺好,觉得这是一段幸福的日子。
转眼间三个月过去了,农历年就要来临,工地明天就要放假了。这天晚上,政工组和施工组举行了一次会餐。菜很简单,就是一铝锅白菜炖猪肉。酒,几瓶临朐串香。王副部长带来了几瓶啤酒,我喝了一杯,叫不出什么味道,这是我第一次喝啤酒。
吃完饭,王副部长简要总结了我们三个月的工作。他特别强调:公社党委对工地政工工作很满意,对编印的《王坟滩战地》小报给予了高度赞扬。王副部长最后宣布:由于县里年后有修石佛堂桥的任务,所以宝畔台大队和于家庄大队的民工,年后就不来王坟滩工地出工了。王坟滩的工程也接近尾声,年后只需少量民工进行收尾。另外,公社还安排了一些其他工程。所以,年后来王坟滩干收尾工程的大队再另行通知。王副部长讲完,我们各自散了。第二天,我背着行李回到了宝畔台大队。
……
后来,我考学离开了石家河,但故乡情一直萦绕在心头。当我每次坐车经过王坟北面的那段公路时,都会从车窗向外深情地眺望,都会情不自禁地回想起王坟滩往事。
作者简介:若水,男,年生,临朐县石家河经济区宝畔台村人,退休干部,文学爱好者。
壹点号若水